老树(其二)

推荐人:文章记录分享 来源: 佚名 时间: 2021-12-04 12:54 阅读:
晴天,雨天,我依旧站立不动;爱或者不爱,我从不言语;沉默与孤独,岁月与年轮。

小时候,常常有人踩踏我的脸颊,有人说打人不打脸,可也有人说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坚信,将来是要成为一棵瑰丽的参天大树,这点儿问题岂能阻挡前进的脚步,远方是星辰大海,远方有理想。

这一切大概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在沙漠深处的仙人掌,默默地贮存着一丁点儿水分维持生命,在荒凉孤寂的大漠中倾尽所有也要努力在这荒芜之地涂上一抹耀眼的绿色,哪怕活着就已是无比的艰难,可她从来都不曾哭泣,一滴泪水她都不敢流啊。在炙热滚烫的沙子里面,她活着并悄悄盛开了一朵珍贵奢侈的花,那鲜红色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它娇艳夺目,刺痛灵魂,仿佛在诉说着生命就该如此炙热、顽强。

生命的魅力是坚忍不拔,是顽强生存,是在一次次挫折后依旧百折不挠心怀希望的向前。
与之相比,我拥有肥沃的土壤,有充足的水分,一切,何惧之有?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想,我将会是一棵大树,一棵惊艳周围的参天大树。

后来,长高一尺,被人折断了脖子。那个人啊,怪我枝丫扫了他的脸,我沉默。侧枝还能继续生长,只要还有一个枝丫,生长就不会停止。

两米高的时候,老黄牛拉着沉重的架子车在我的腿上经过,粉碎性骨折。农夫骂骂咧咧地:“这破烂树长在路旁真碍事,种的庄稼不长,这野树还的不行,长大了还是个麻烦”!于是他拿起铁锹几下铲断了我的整个躯干。我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沉默着,农夫走了并带着我凌乱残破的树干。我只有树根了,扎根在小路的边缘,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命运的安排就如此荒诞。

旧路重走,几经反复,又被几次砍头,像单曲循环一样,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总听人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会怎样怎样的美好。再来一次又如何,有些事大概是注定的,生活,压根不是如你所想那样,梦想那是你的,可跟生活有什么关系。一生的旅途,你可以做任何美好的规划,可这有什么关系,生活不是电影,它不需要剧本也不会按剧情发展。

我都不记得被砍掉几次了,什么参天大树,连树干都不配拥有,还能苟活是因为没人愿意挖掉树根,长在路边算是公共场所,倒是没有人愿意出力挖树根。

我在想,是否活着是一种罪过。被反反复复的砍掉蹂躏,整个心已是疲惫麻木,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在这一世里要经受这种折磨。我想,如果没来过这世界该有多好,将远离一切痛苦,倘若就此结束这不堪的一生,没有人会掉一滴眼泪,或许会有人欢呼雀跃。

终究没有如愿,这样半死不活的熬了好几年,树根根系庞大,这一次,生长的很快。然而,那炙热的心早已冰凉,没有任何意义,结局我早已知晓。

生活,一切皆有可能,谁也无法预测。这一次,竟然没有夭折,很快长到了四米高。那个参天大树梦早就碎了,长高又如何。

后来,有麻雀在枝丫上筑巢了,这让我有点欣喜,大概是孤寂久了吧。树冠越发茂密,逐渐的走向“参天大树”。渐渐地,在烈日炎炎时,要上山的农夫会在树下乘凉稍作休憩,下雨时在树下躲雨,在冬天砍一些枝丫生火取暖。
“这树还成,纳凉好的很,天气热的扛不住,缓一哈了再走”
“雨下大了,前头的大树底哈僻一哈雨”
“娃,把树叶扫了收拾好,冬天了给娃娃烧暖暖的火炕”

听到他们如是说,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至少比那谩骂要动听许多,我不全然是无用的,沉寂了许久的生命有了一点色彩。

有小孩子在我的躯干上玩耍,爬上爬下,甚至还经常划破裤子。
“这个树好大啊,是村子里面最高的树哎”。
“上面好多鸟窝,太高了上不去,好想去上面掏鸟蛋”。
“不知道这个树几岁了,我爸把说他小时候就有这个树,那时候就很高”。

在路边静静地伫立着,观春秋轮转,记不清经过了多少岁月,一圈圈的年轮孜孜不倦的逐个增加。村子里的农夫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人在谩骂我碍事挡路,有人说这个树怎么还没老死,也有人在思考我庞大的树干能有多少价值……

“滋滋滋……….”终于,农夫们带了电锯,一种剧烈的痛觉传来。被砍伐是活在人群里的宿命,此刻说不出什么感觉。
“树离我家最近,我要多分点儿”
“不,买家是我联系的,我要占大头”
“你们够了啊,没人管的野树,见者有份”
在树根被挖出的那刻,依稀听见他们在争论,我恍恍惚惚,闪过一些画面。

人类很奇怪,长辈活着的时候吵架嫌弃,吵凶的时候巴不得赶紧死去,而在去世之后还要举行丧礼,一群人跪着哭泣,心伤不能自已。下葬后不久,兄弟几人争吵的面红耳赤,关于赡养费,关于丧葬费,关于老人的部分家产。

过往那些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啊,在田埂上耕作了一辈子,在年迈无力的时候被送上了车,去往屠宰场的车。不知老牛在最后一刻是什么念头,愤怒亦或是解脱罢。兴许这就是农夫所说的精打细算,然后便榨干了老牛的一切价值。

最温馨宁静的是,傍晚下地回家后,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袅袅,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诉说着今日的种种,那一刻,他们心中不在盘算利益关系,整个人都是澄澈的,笑容是那样真挚。

我站立不动、沉默不语,我只是棵树。这一切,终於,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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