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学
九月，学校开学了。
张老汉吃过早饭，找到户口册，他想把小孙孙，送去小学校去报名读书了。他的儿媳拦住他说：“爸，还差五个月才报的上名的，要不明年再去算了。”
张老汉信心十足地说：“没事，不就差五个月吗？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他报上的。这年头，人情呀，关系呀，是靠不住的，村里那几个教书的我问过了，一个个脚底抹油--滑着呢，就是先前认识的老师，也是你推我，我推你，都靠不住，咋办？只有靠自己。”张老汉把小孙孙抱上三轮车厢，自己登上三轮车，向学校驶去。
学校大门口站满了人，大大小小都戴着口罩，学校保安手提警棍，站在门两边维持次序，家长们一手拉着小孩，一手斜跨着行李，还捏着通知书和户口册。排成两列，等待着体温监测。
张老汉停好三轮车，拉着小孙孙，加入到人群的最后边，他的心里在想：虽然他没有通知书，但是他一定报上名的，因为他有钱。他知道，这些年来，他办了好多的事情，比如：和村里人争土地，是钱摆平村长。小孙孙用石头砸伤邻居的小孩，也是用钱摆平。凡此种种，他见得多了，都是用钱办好的，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万万不能。他就不相信，老师就不贪财，这世间没有不食醺的猫。有钱，再加上自己灵活的脑袋，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体温监测过后，张老汉扫了一眼报名的地方，报名的人没有几个，哦，三张桌子，三个老师，第一张是个年青的女人，粉衣黑裤，皮肤白净，头发卷曲，在张老汉看来，她才从学校毕业那种，很高傲，有些难办，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可以试一试。第二张桌子是个小巧玲珑的女人，比第一个老了几年，一条花裙子把她的面颊映村得妥妥帖帖，头发是披着的，一看就知道，她胆小怕事，心里想的未必敢做，不过，也不能小瞧人家，女人心海底针。第三张桌子是个高高大大的少妇，腆着大肚子。她目视着前方，双手搭在桌子上。也许这是他今天成功的人选。她那样子，有些无可奈何，到让他琢磨不透，些许，她人面善，只是涉足社会太少了。
张老汉精心谋划了一番，预想了好多个方法，他一定不会灰溜溜回家的，他有九成九的把握，他要稳扎稳打，绝不失败。他想好了，嘴角流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屁颠屁颠地走到第一张桌子，笑着说：“老师，我给孙孙报名。”年青女教师看了他一眼说：“老人家，请拿来通知书和户口册。”张老汉掏出户口册，故意亮出一叠钱说：“通知书半路弄丢了，咋整？”年青女教师看了看户口册，扳了扳手指说：“老人家，孩子还差五个月才能入学的，学校规定的，我收不了，明年再来。”说完，把户口册递还张来头。眼睛望向大门口。
张老汉吃了闭门羹，但他不好发作，人多的场合，他还是要面子的，他无奈地瞅了年青女教师一眼，拿回户口册，拉着小孙孙，走到一个阴凉的地方，从包包里拿出饼干和水，让小孙孙吃，自己掏出香点燃，狠狠地抽了几口，回头看着年青的女教师，心里很不舒服，她太高傲了，一点世事都不懂，他算记住她了。他不相信，个个都像她，他在想：奶奶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认识我张老汉的。没了你张屠夫，就吃不到白毛猪了。今天，老子非要报上名给你看看，让你知道，农民的小锅也是铁导出来的。等我到第二个哪里报成功，让你眼馋，让你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来回多了几步，便走向第二张桌子，这一次，他把钱放在户口册低下递过去。
张老汉看到了，第二个女教师伸手摸了摸钱，又翻看了他的户口册，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站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向四周扫过一眼，然后停在桌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他说：“老人家，还你的户口册，学校规定，不满七岁的一律不收，明年再来。”
张老汉说：“通融通融好吗？我家离这里很远，单村独户的，上学不容易，幼儿园都读过了。到明年恐怕又大多了。”
女教师说：“学校规定的，我们不敢违犯，谁收谁负责的，以后牵扯到学籍注册，生活补足什么的，我是做不了主的，还请老人家多多体谅。规矩就是规矩，不是我不收，我无能为力，回吧！下一个。”
张老汉看着女教师，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恨恨地退了出来，坐到一边。他猜着了：她是个胆小的女人，钱是想要的，又怕别人知道，对于这种人，是没有啥子担当的，叫做：又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报不上也算了，少跟这种人打交道，免得将来出事情，三个拉着两个扯，唉！少吃盐吧少口渴。可是，来都来了，不把事情办好，回家是要让人笑话的，他倒要看看，第三个女教师怎么说，如果还不行，他就去找校长，在校长面前替她们“美言”几句，让她们享受享受得罪老农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就差那么五个月，要是往年的老师，早就收了，现在的人怎么了，小孩子读点小学咋就这么难？
张老汉的脑子里有了新想法，此时不用，过期作废。
张老汉嘿嘿地笑着，撇开前两个老师的视线，悄悄走到第三个老师的背后，侧身伸出头，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师好！”
女教师转过脸，看了一眼张老汉，说：“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吗？”
张老汉笑着说：“我是来给小孙孙报名读书的。”说着便把小孙孙拉到老师的面前。
女教师笑了笑，摸摸小孩子的头说：“几岁了？看着很精灵的，只是个子还差一点点。”
张老汉笑道：“老师，你就收下我这个小孙孙吧，我站了一天了，收下他，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女教师嘿嘿笑道：“只要手续齐全，我就收，户口册通知书带来了吗？”
张老汉小心翼翼地说：“通知书路上丢失了，户口册忘在家里，改天拿来行吗？”
女教师摇摇头说：“那你改天在领来报吧，学校报名要三天才结束的。”
张老汉有些着急，浑身上下摸，摸一把大红钱放在老师面前的桌子上。女老师把钱拾来递给张老汉说：“我们要的是户口册，通知书，不是钱，你老收起来，免得丢失了。”
张老汉不好意思地给过钱，摸出户口册说：“唉！人老了，昏头昏脑的，这是户口册。”
女教师接过户口册，站起来对张老汉说：“你等等，我去问问校长。”
张老头身子躬成九十度，向女老师连连说道：“谢谢，谢谢！我今天遇到好人了。”
过了一会儿，腆着大肚子的女老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人，女老师指着男人说：“老人家，你的小孙孙今年是没法报名的，他是我们的校长，让他跟你说。”
男人对张老汉说：“老人家，我看了你家的户口册，今年是上不了一年级的，我说了也不算，我们是集体讨论的，不要说还差五个月，就是一天也不行，我们不能随便更改，随便破例的，谢谢你对学校的支持，明年再来吧！”
张老汉像泄了气的皮球，此时此刻，他用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明白了许多，世间如流水，过去的套路都不灵了，还得一扳一拍地来，假亦真来真亦假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唉！人世间很多东西，到头来还得玩实实在在的好。他努力地笑着说：“明年就明年吧！多谢了。”
张老汉拉着孙孙，走出学校大门，他的心情很好，他发现，这学校很实在，明年他还送孙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