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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炊烟

推荐人:文章记录分享 来源: 佚名 时间: 2022-01-05 23:39 阅读:

自远古燧人氏“造作钻燧出火,教人熟食,铸金作刃”开始,人间就有了炊烟。距今已有一万余年。炊烟,是人类历史发展的见证。是大地生生不息的依恋。是人间一切希望的根本。是生命不断延续的依赖。炊烟又是人间烟火的代名词。是诗,是画,是音乐,是散文,是快乐,是忧伤。

几十年来,我不管走到哪里,身在何方,心里总萦绕着一缕山村那土屋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它毫无忌惮地占有着我的记忆,让我沉迷,让我陶醉。因为那炊烟里飘荡着一股浓浓的醉人的乡情乡味。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清晨,天刚蒙蒙亮,山村的女人们就悄悄地起床,开始生火做饭。各家各户参差不一的烟囱和布瓦的缝隙里,就陆陆续续地升起缕缕炊烟。于是,山村开始从睡梦中苏醒,静谧的山村被这轻轻淡淡,如虚如幻的炊烟缭绕着。清晨的薄雾也如约而至,带着十足的仙气味儿,款款而来,轻轻地挽起袅袅升腾的炊烟。

雾与炊烟无声无息地融在一起,雾里有烟,烟里有雾,雾自天上来,烟从人间起。悠悠然把山村萦绕。弯弯曲曲,婀娜多姿,妖妖娆娆,绚丽多彩。时而穿房过树,时而扶摇青云,完全是随性的舞动,恣意的挥洒,若即若离,如梦如幻。炊烟和雾共同渲染着天上人间。一幅美丽婉约的天上人间仙境就被山村里的女人们不经意的几笔勾画得淋漓尽致,浑然天成。人不知不觉间就被这神来之笔沦陷了。如果时间能按下暂停键,我一定要留下那美妙的分分秒秒永久珍藏。

然而今天,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山村里的炊烟已日见渐少。那种画面已成为历史,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泛黄。但我生怕那种记忆被时间那只看不见的手拿走了,爱也随之消亡。我有些不知所措,恰如那远山深处悄悄升起的薄雾一样,无处安放。

曾经的每天清晨,我家的炊烟都是最早升起的。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兄弟姐妹多,家里困难,又是生产队里的第一大超支户,母亲不得不先于别人起早,负重前行。生产队里的时候,妇女因为要做早饭,洗衣服等家务,早上是可以不出工的。但我母亲不行,为了早上能挣两个工分,她不得不早早起床,先把早饭做好,再做完家务,然后和男人一样出早工。

我读小学期间,我和弟弟也是要早起去放牛的。记得那时我们为生产队里养了两头牛,一天能挣五工分。父亲告诉我们,早晨的草有露水,牛吃了最有营养。我养的是一头大水牯,弟弟养的是一头小母牛。大水牯劳动很卖力,不用扬鞭自奋蹄,村里用牛的人都很喜欢,所以在农忙季节几乎天天要下田干活。但我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在放牧的时候,其他的公牛是不可以靠近的。我们邻近几个村庄的放牛娃经常在一起放牛,但没有哪一头公牛敢惹的,特别是有母牛一起时,就变得更加凶猛,任何公牛都别想闯进的地盘,夺所爱,每次争斗都大获全胜。所以我总为感到骄傲。他们也很羡慕我那头威猛的大水牯。

然而,在我面前却是十分温顺。每次我想骑到背上时,只要轻轻一拍的犄角,就会立即低着头歪着脑袋让我很顺利地站上犄角,然后一抬头就把我送到牛背上。于是,我就经常骑在牛背上吹口哨,读小人书,看山里的风景青黄交替,看树上的刍鸟羽毛渐丰,看田里的农人披星戴月,看村里的炊烟此起彼伏。看着看着,我就看到了天下的父母为了孩子,就像这牛儿之于农民,从不言苦,从不言累,只知道付出,从不要回报,甚至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回报!

在农村,炊烟是一个村庄一个家族兴旺与否的标志。每每一个大的村庄,其上空定是炊烟缭绕,此起彼伏,烟火不断。村里犬吠深巷,鸡鸣桑树,人喧村口。炊烟代表了生命,有炊烟缭绕的地方,就有村庄。哪怕只有一缕炊烟升起也一定有人居住。

记得村里有一个光棍汉,终生未婚。他是村里第七房太公的 血脉,传到他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人了。我叫他斌叔,大人都叫他斌傻子。其实,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傻,只是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留得很长。他家就和别人不同,少有炊烟。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很乐意帮助村里人家做事,鲜要报酬,管饭就行。他人很好的,不管帮谁家做事,都很卖力,吃饭又不挑剔,吃饱就好。所以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他也就成了吃百家饭的人了。最后吃成了“五保户”,住进了敬老院,从此家里就再也不见炊烟了。七房到他这一代就没有了烟火气息。

小时候,炊烟就是母亲的存在,就是母亲的呼唤。小伙伴们常常会在外面一起放牛割猪草,有时去山里或河边疯玩,耍得天昏地暗,但当看到村里升起袅袅炊烟时,就知道是该回家的时候了。不然母亲会着急的,就会站在高处呼唤自己的名字。读小学时,我也喜欢逃学。常常和小伙伴黑皮子一起瞒着父母,不去上课。去港里摸鱼,去山上采蘑菇。更多的是去村里一户人家的苕窖棚子里走军棋。

等看到土屋上升起缕缕炊烟时,就知道学校要放学了,就知道母亲回家了,正在为我们准备着美餐,这时必须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否则就会被母亲怀疑你去哪里了?但不幸的是我逃学的行为终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一天,我和黑皮子正在苕窖棚子里玩得高兴,战得正酣,父亲因为找牛经过那里,听到有人在里面大呼小叫,就进来查看。这下惨了,父亲用他手里竹根做成的牛鞭子,大大地“奖励”了我一顿,我的皮肤哪有牛皮厚?身上那十几道带血的凸起,终生都不敢忘怀。从此就绝了逃学的念想。

最美最诱人的炊烟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的炊烟了。这天的炊烟是伴着油香肉香鱼香、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欢乐和父母的爱升腾起来的。特别是那个肉香啊,现在还时不时地刺激着我的嗅觉,不能忘怀。

那时山村里几乎家家都要养猪,好像养猪也是有任务的,自己养的猪是不能自行宰杀的。必须得卖给食品所,按重量分等级计价,记得最高等级是151斤以上的猪了。农人总是到快过年了就把猪卖给食品所,上交国家任务,美其名曰“杀年猪”。其实也是待宰杀后买回来一个猪头、部分内脏和几斤猪肉,明年的荤菜就准备停当了。这可是为孩子们补充营养的好宝贝。我每每看到食品所的职工嘴唇上闪着没有擦干净的油光,就羡慕得要死。在心里暗暗树立了崇高的理想,长大后一定要到食品所去工作。但遗憾的是现实与梦想终究是有差距的,到如今已经老了,也没有去食品所或屠宰场工作过一天。

大年三十这天,山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从早上开始就炊烟升起,或淡或浓,直到晚上十二点都不会间断。这预示着烟火年年相传,代代相传。大人们都在为一年中最丰盛的年饭忙碌着。我家也不例外,父母拿出自家养的猪肉,生产队鱼塘里养的鲜鱼,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开宴。我们小孩就都结伴在村里玩,通过低旋的炊烟闻着各家不同的年味。听到哪里有鞭炮声,就跑到哪里去抢地上还没有爆燃的哑炮。虽然我们兄妹不能在这天像其他小伙伴一样穿上新衣服,但我们也能穿上母亲挑灯夜战纳出来的新布鞋和吃上父母亲手为我们做的丰盛的年饭,我们就和他们一样骄傲满足,幸福快乐。

夜幕降临,父亲就在火炉里架上早就准备好了的干松树蔸,点燃树蔸,火苗红红,满屋温暖。母亲就在火炉上挂上鼎罐,倒些菜油,让油烧红。父亲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粉。这面粉可不是平时吃的那种粗面粉,而是母亲用石磨磨出,再用非常细密的竹制圆筛罗筛了又筛,去粗取精而得,平时是吃不到的。父亲将面粉揉好,做成麻花,“猪耳朵”以及各种形状的面食。母亲则把它们放进鼎罐里油炸,掌握火候。炸好的麻花,“猪耳朵”灿灿金黄,又香又脆,十分好吃,满是年味。

除夕夜里,整个山村都被蔸子火的温暖包围着,都被孩子们的欢呼幸福着。都被各家不同味道的炊烟熏染着。

并且,这炊烟迅速地向四野漫延,向新年扩散。它们飘呀、飘呀、飘,飘在蝴蝶曼妙的舞姿里,飘在清明横斜的春雨里,飘在草深布谷的吟唱里,飘在南飞燕子的呢喃里。更是飘在春风的吹拂里,飘在嫩绿的麦田里,飘在雪白的梨园里,飘在金黄的稻浪里,飘在农人的幸福里……

小时候,炊烟就是家里的欢乐,就是母亲的化身。 长大后,炊烟就是连接风筝的那根线,你就是线上的那只风筝,不管走到哪里,它都没由来地抓住你。你越是长大了,飞高了,它越是抓紧你,不离不弃。这时,那散不去的炊烟就成了淡淡的乡愁。

被乡愁浸透的人,不要试图斩断这根线。但凡一个人有了乡思,乡愁就融进了你的生命里,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就注定了你离乡时有多欢,现在就有多愁,注定了你时不时地就会想起那些快乐的忧伤的记忆。既然如此,那就认命吧,就让那根线牢牢地拴住自己罢。

乡愁是什么?乡愁就是那山村瓦屋上袅袅升起飘忽不定的炊烟。炊烟,就在你离乡的路上追着你飘进你年轻的心房,然后由淡渐浓,就成了你心中永远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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