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照片------母亲三十周年祭
妻子在新宅厨房,问我明天怎么办呢,我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在客厅里回答:你不是和表妹一块儿去你姑家过母亲节吗?晚上你回老院儿住,离单位近,明天上班前上上香吧。母亲的遗照在老院儿家里。今天,已经开始酷热的天分中,7点多些,她发来了照片,也会发给北京的昱弟吧。5月15,是母亲的祭日。
热浪既有,在单位的下午,我在自己楼下的房间流汗,没有时间看原有的书籍,翻出清明节的手机照片,看到家人在墓地的留影,依稀看到母亲逝世的碑记,再确定是1992年5月过世。去年是她过世的30周年,疫情的缘故,也没有什么纪念。30年了,回想她的时候,已经有些漫漶的感觉了,只是她悲戚的遗照,望见仍是心伤情叹,一生多苦的母亲。昱弟主笔的《那年的烛光》,基本上涵盖了她的一生,之后一些纪念文章多次补录,却也仍有很多的故事,无以向昱弟讲述。况且还有那些必将随我而去,永远会缄口至成灰烬的心痛遗憾。
学武术是在12岁吧,我们租住在别人家的一所做仓库的破草房里。母子寡居,受到了邻居的骚扰。我放学回家,她拉着我坐下,哭泣着告诉我,我虽然年少,知道受到了欺负,一下子怒火冲天,忘记自己是否拿什么东西,大概什么也没有吧,要找住后面院子的男主人拼命,母亲哭着抱住我,说,我们搬走,我们搬走。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别人,只是每当经过那家人的门口,都会仇视一眼。而且稚嫩的少年,会在夜里,丢过去几次砖头在他们的院子里以泄恨。40多年了,那家的主人死掉了吧,那个至死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女主人,我母亲的同学也死掉了吧,女同学是一个拉尿粪的贫穷的勤劳的人。我只诅咒那家男主人不得好死。
第二次为母亲仗义是我高中时,我们已经在厂家属院靠北墙搭起了简易的小毡房,总算有自己的住处。那次放学回家,母亲悲愤的说,有一个男的总是盯着她看,死死的盯着,我问是谁?她领着我到家属院子弟学校院里面,果然看到那个人,邋遢地走,我一声没吭,转身跑回不远的小屋,从门后拿出我的棍棒,风一般扑向那个男人,我要打死他。也许母亲只有觉得受了委屈,并不想我拼命吧,也害怕我吃亏吧。她仍然抱住了我,我们撕扯着。邻居大婶儿出来了,说那人有病,是精神病,况且你也打不过他。于是母亲释然,我也只在意邻居的最后一句话了,它让我练武更加勤苦,更加投入,昏厥以佐。
之后渐长,可以骑自行车带母亲了。想想当年,应该是个春天,我带着她在街上走,受到忘了是谁的夸赞,说:陈老师,孩子终于长大了!那些语言对于母亲,该是多大宽慰呢?感谢那些安抚我们的邻居、母亲的同事和微笑的面孔,那些温柔的眼神,谢谢他们了。那些时刻,母亲也会微笑的,有一张我们合影的照片,留下了她难得的慰藉和舒情,为其所写的《母亲的梳妆台》提到过,记下了她的微笑,与遗照中的戚然神色相对的雍容微笑。这微笑也是很熟悉的,是昱弟收集的照片中,有一帧是母亲年轻的合影,和一个同学的合照,正是这种神态,几乎是固有的大方华贵的面对这个世道的姿态。我高贵的母亲。
不经意之间,这种微笑消失了。我已经上班,她已经患病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气功,呼吸桩功,西医中药,各种奇奇怪怪的偏方。只是我年轻,满心致力于难得的自己的工作,很少去关心病苦的母亲,哪里知道她的难处,她的心酸呢?想来我是有愧疚的。
有一天下班还未到家,走到了二楼,母亲慌张着急走出来,应该是盼着的、听到了2楼我的脚步声。那时我们因为好心人的帮助,已经分到了一间带厨卫的房子。她疾步出来,轻声而惊恐的说,有一个认识大舅的娘家邻村的人,说会看病,已经来过两次了,今天又来了。母亲害怕,要我撵走他。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些游医骗子,到处浪张的,不安分的坏人。我推门进去,指着他说:“你给我出去!”那个人慌忙的站起来,掂起他的包。我怒斥:“你出去!”他一边走一边解释认识我大舅之类的,母亲看病什么的。我怒着眼看他滚。强忍着自己的愤怒,大声的说:“今后不要到我家来,小心我打你!”盯着他慌张下楼的背影,真想蹦下去,踹倒那个杂碎,他奶奶的。
重病及其他杂病的折磨,还有各种的事情,相比只有在春节,尤其是昱弟我母子三人一起的时候,特别是昱弟部队发来喜报,昱弟探家相聚的日子里,又会是难得的安慰吧!我们最后一张的合影,是坐在那时家里唯一的长沙发上,身旁的两个孩子意气风发,中间的母亲微笑着。可惜可怜,可惜那笑容分明已经憔悴,病苦了的。最后一张的合影,我们不知道的,是最后的一张合影。我可怜的母亲。
2023年5月15日星期一,晚